2024年0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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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城漫记

□刘振华
来源: 发布日期:2024-01-24   打印

  秦岭余脉,伏牛、崤山环抱。在豫西小城卢氏生活久了,自有一份宁静与深邃,让人随遇而产生记忆。因随意,故名漫记。

  坦荡的北山清秋

  骤雨清秋,乱叶飘零。心折骨惊,想起昨宵晏起风满堂,便忆起北山来。

  北山让我怀念的不是青舍炊烟,不是山垄归人,不是葱蒜爆出的宁静流淌的余味,而是长天空碧万木齐时脚踩叶子落在心头的脆响。

  二十几年前在我入城的第一个秋天里,当我踩在一片落叶上,绵软的触感带来的失落过后,竟是对北山叶落强烈的想念。

  小城的秋天,天高及往常的十倍,偌大的空间被罩在下面,似乎也变得典雅;亮丽的云彩,绵绵的秋雨,还有……落不净的枝头和绵软的落叶,在他乡之客的耳目所触里牵记起北山的秋。

  北山的秋天,雨是打在身上的,一滴就是一滴,不涟不溺,让人不愿撑伞,干脆淋个彻底;北山的秋天,金叶铺地,也洒在天上,清风一曳就萧萧而下,落在身上是清脆的响雨。

  与年渐老,每想起北山叶落,心中便生出坦荡荡的感觉。叶落北山,既不见受摧于老雨凄风,也不受踏于众脚之下,不知不觉就叶落归根,覆于旷野,无声无息。可以驻颜色,保令终,岂不是隐者之风?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此时潺潺雨柱好似擎起一棵北山之木,让我在寒潮的城里还能记起飒飒的脆响。

  宁静的白露时节

  走在秋风穿怀的城区,檐屋毗连的街市人烟相盛。

  某剧的尾曲从小窗传出;某家的顽狗亢声长吠;稚嫩的童音时续入耳……寻常生活就这样冒着生气滋滋然铺展于眼前。

  比之林立幢幢,我更喜欢这些琐碎的与时间消解长融的人家。在这里,一切仿佛慢了下来,四季也眉朗目清了许多。几葱攀藤,几树茂华,上有明天,下有路人喧喧,有随简而陋的小店……所有的物什都在时光的浸润里不疾不徐,在烟火的迭叠里细细反刍。

  此时之境仿佛生之微末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此时的生活也与午后的木叶同温。此时,也是自我的另一种支撑——于烟火处点燃另一处烟火。

  生活愈久,生活的井田愈深,始知“清简”二字的可贵。特别是对清简的孜孜以求之后,体会尤深。

  前些日子,尤喜林风眠的秋景作文字配图。他一生爱画秋鹭苇墉,在清寂的天地里,宛如一只缥缈的孤鸿。我仰止的,并不止是他历尽苦难后所积聚的苍凉特立的风格,而是沥血而生为一捧悲天悯人的悠远情怀。

  我在秋天的街市烟火里看他,在仅存的吉光片羽里看他,隔着迢迢的时空却似曾相识——看他的浓郁与金黄,看他的凋零与重生。

  什么样的内心才能抵住孤独?

  太多时候,人都是如雪围孤舟般无援的。之所以与风眠惺惺相惜,大概是即使我们尝尽人世倾轧,示人的却是美好与暖色的体悟。

  命运常给我们以鞭痕,我们却在其中学习蕴蓄坚忍的柔软,也在其中懂得人生遍布来往路,却时有四顾无相亲的浩大无垠的清寂。

  我总认为生活赋予人的最大的恩慈便是奉上自由,如果不能拥有自由,那么能在安静欣赏那一枝风中的芦苇中,或者在暮色浓酽的街头仰望点点星芒中,奉上自己的自由来体会生活的恩慈也是幸事。

  就如此时,此刻。

  万物一物,一物万物。人生的经年播迁,或日光照耀,或星云黯然,俗世难以无瑕,我们该自我深眷。

  秋远冬至,素月分辉,红叶共影。明日隔山月,世事两茫茫。在穿怀的秋风里,擎一支深烛,在万家烟火中牢牢站定。

  澄明的洛水新桥

  夜行莘城新桥,灯满寒川水拍天。水面弹跳着灯光,似碎钻,极璀璨。人少,路面如手卷,中国结悬在树与勾栏,疏枝徊岸,遮不住光彩。桥面亦一路挂着灯,一路泼洒雪屑霓影,光斑簇簇。

  此时,我一人,一水,一远景交错。走在世人走的路上,看夜色四面而来,叹时光苍凉兴盛,慨时间加鞭。

  契合心意最是难得。此夜,在回眸桥下那一片水的时候,一切感觉都对了。是的,它在那里静静地守候,我亦不慌不忙地前来。不再欲言又止,不再怯怯试问,轻轻掬一把水,又散落,看水珠淹没于天光,又流深了岁月。

  一个人走,此刻并不伤感,内心却澄明稳定,像是蚂蚁推着的一颗露珠,稳稳的孤幽,质比金坚。

  遇见一对父女,在岸畔的石栏边上放烟花。与万千重霓虹比,这烟花逊色不少;与洌凉如水的天比,这烟花却极柔情。烟花匀匀分出夜色,霎为明亮。我驻足片刻,灯在烟花里迷失,我在红尘里相忘。

  灯绣莘城,光织洛水,烟火红尘,这是我对新桥的又一次回眸。

  此时该回家去了,于可亲灯火下,深饮一壶温暖。


( 编辑:tl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