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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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年的大秋千

□俊碤
来源: 发布日期:2024-02-07   打印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冬天,在土窑洞里猫冬的乡亲,看着撕下的老皇历,猛地打个激灵,说,今年啥也没干咋又到腊月了?之后便如慢慢苏醒的蛰虫,浑身温热,渐渐有了活力。1985年之前的日子里,村里没有电,微弱的煤油灯光、奢侈的烛光,与星光月光相互帮衬,为乡村的夜晚燃起朦朦胧胧的希望。

  于是,腊月一到,乡亲们便迈开快生锈的双腿,走出窑洞。该做大秋千了!大家互相说着。荡大秋千,是老辈传下来的过年习俗。从村西集体竹林刨两棵近十米高的竹子,做秋千骨架,一块木板两端凿两圆孔,竹竿穿进,竹子根部撑起蹬板。在村路两旁选两棵高低相近带杈的洋槐树,横放一根圆木,穿上竹梢的圆环固定起来,两层楼高的大秋千就做成了。

  我惊讶于秋千的质量,由整天与土坷垃摔跤的乡亲们用麻绳缠出的竹秋千,样子有些粗糙笨拙,和他们无暇修整的头脸差不多,却如他们的身体一样结实硬朗,没有出现过一次安全事故。

  秋千南边四爷家门口,剃头匠来子生起简易炉子,青烟吞噬了大秋千,直冲云天。来子弯下腰,往人头上撩水,打肥皂,揉搓,再撩水冲洗,用油腻的毛巾擦半干,进入理发状态。剃发刀快、准、狠地上下左右移动,发出均匀的沙沙声,来子动作娴熟得像镰刀割韭菜似的,一团团头发渣子簌簌落地。柴火炉子噼噼啪啪发出的爆裂声,人的叫喊声,混合着狗叫鸡鸣,在烟火升腾中组成一首首激荡的交响曲,四处飘荡。

  大年初一,荡秋千进入高潮。早起的人们,吃了白面饺子,喝了凉粉汤,见过本家和邻居互致祝福拜年后,到秋千下聚集。男人们着绿色蓝色黑色的衣服,色彩单调呆板,却整洁、舒展。突然出现的女孩子和媳妇们,如崖顶上早开的迎春花,散布着春的气息,秋千旁便多了色彩,多了欢笑。

  秋千蹬板离地近半米高,年轻人总是先下手为强,站在秋千上,一用力人就进入悬空单摆模式。秋千越荡越高,人就如长了翅膀的鸟雀,飞了起来。最高处的一瞬间,人体与秋千在一个平面,浑然一体,观众中有荡秋千者的母亲,担心得大喊着下来吧,快下来吧。秋千上儿子则陶醉在一升一降忽高忽低的过山车般的刺激中,享受着腾云驾雾缥缈欲仙的快意。

  有经验的青壮年人能做到驾驭自如,人和秋千融为一体。技巧差的,人与秋千就是互不粘连的“两张皮”,糅合不到一块儿。人使出吃奶力气累得汗津津,秋千偏不听使唤,只是左扭右捏小幅摆动,跟害羞的小媳妇无异。最有看头的是双人荡秋千,同时下蹲或起立,配合默契,秋千发出吱扭吱扭的和声,他们淋漓尽致地展示着力量和美的有机组合,速度与激情的完美统一。秋千忽上忽下,上面的人成了空中飞人,来去无踪。有时则如跳起空中芭蕾,游弋自如,有时做着俏皮的动作,堪比马戏团的杂技表演,引得众人阵阵欢呼。每每这时,秋千下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直呼过瘾,新鲜,热闹。

  每年大年初一,有了大秋千,大家就有了话风雨、盼丰年和交流娱乐的去处。大秋千承载着乡亲们的豁达、淳朴、乐观,铭刻着几代人的记忆。

  大年初二后,大家忙于走亲戚,荡秋千的人便少了,秋千渐渐冷清下来。正月十五过后,大秋千便完成使命,被大伙拆除,待下一年再架起新的竹秋千。

  随着时代的发展,大家休闲娱乐的渠道越来越丰富,过年做大秋千、荡大秋千便成了渐行渐远的回忆。


( 编辑:tl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