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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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心支持三门峡摄影文化高地建设之——宋刚明

来源: 发布日期:2018-10-05   打印
  黄河岸边
  
  关于摄影的交锋
  
  ——评论家孙振军与摄影家宋刚明对话录
  
  许多摄影就坏在“创作”两字上,其实生活比我们的想象丰富得多,我们只要老老实实记录生活就够了。
  
  孙振军:除了薇薇安·梅耶,就是那个保姆摄影家之外,你崇敬的世界级大师还有什么人?为什么?
  
  宋刚明:我很敬重薇薇安,她的影像那么平和安静,毫无功利心。而布勒松、弗兰克、寇德卡是我崇拜的大师。今天说来好笑,我当初瞧不起布勒松,觉得他满街瞎拍,乱七八糟,哪有我拍的朝霞晚霞好看!等我拍了40年后,才发现自己永远拍不出像他那么好的瞬间。还有弗兰克,我到45岁才看懂他,他的影像展现了不可触摸的东西,就是情绪、思想。对摄影,看得见的东西都好拍,难拍的是看不见的东西。寇德卡很特别,他像一个流浪汉,一个生活在影像中的人。他的影像那么孤寂,那么有故事性,那么有感染力。
  
  我过去和现在许多人一样,迷恋创新,跟风,一会一个妖娥子,人弄得很浮躁。创新本没错,只是你连经典都不懂,何来创新?
  
  孙振军:从广义角度讲,艺术都是相通的。除了摄影外,你还喜欢什么艺术?对你的摄影有什么帮助?
  
  宋刚明:我喜欢电影、音乐、绘画、书法等一切与艺术有关的东西。我研究过巴赫、贝多芬是怎么回事,我学过绘画,喜欢收藏木雕和一些有趣的小东西,比如别人用过的工具,并将这些知识融入摄影教学。
  
  所有的艺术、宗教、哲学到最高境界都是一体的,哲学追求真,宗教讲善,艺术追求美。比如说有些美女,看着很美,但一接触就不会这么想了,因为她很假。而我们认为母亲美,其实我们母亲未必是大美人,为什么?因为母亲对我们善,真,所以我们就认为她美。如果只是徒有其表,那不可能成为最高级别的东西。很多人美女拍得那么好,为什么不是大师?因为他缺少真,涂脂抹粉,PS。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越做越假。我们P了半天,拿作品给人看却强调这是没P的,那你为什么还P?
  
  孙振军:你说自己是因为走过很多弯路才成为摄影教授的。那么,你都走过哪些弯路?
  
  宋刚明:最初摄影时,我也迷恋拍美女片,曾拍过许多电影明星。后来发现只会拍美女根本成不了大师,我又去拍风景等。
  
  一路走来,我如同尝遍百草的病人,最后成了良医。不管拍哪方面,包括广告、花卉,都拍得不错,得过奖,能挣到钱。现在央视的天气预报广告栏,听说标王是4个亿,几十年前我的风光片就在那儿播,但八十年代没有版权意识,我还很得意了一阵。
  
  如果这是所谓拍得好的标准,我应该自得自满。
  
  但现在回头看,许多是弯路。在那条道上跑,越用力,与大师之道,只能是南辕北辙。我不希望你们练这么多门类,走冤枉路,天天等朝霞晚霞,三四点去拍云海。我曾经夜里11点半起来往山顶爬,冒着大雪爬上去拍云海。后来我发现,天气好,什么云海、朝霞晚霞都在那儿,天不好,什么也拍不了,这赌的是运气,与水平没什么关系。因为它传达不了思想,至多说个美字,如同徒有其表的美人。现在很多当地导游都比我拍得好,虽说他们的摄影水平未必比我高,但他们的运气一定比我好。
  
  孙振军:讲座时你展示和列举了很多片子,让我们有醍醐灌顶之感、茅塞顿开之悟。我个人认为你的《黄河谣》虽然貌似漫不经心,其实主线分明。这个主线是什么?
  
  宋刚明:主线就是黄河沿岸生活的人,他们的真实生活是什么样的。我不喜欢摄影创作这句话,老老实实记录生活就够了。许多摄影就坏在“创作”两字上,比如从村里找个村妇,常常是最漂亮的,更有甚者自带的,弄个篮子,用蓝花布包着头,站在农舍前照,还放烟,搞什么电筒光,我们认为这是搞创作。这样的东西有时也获奖,但这不是他们的真实生活,他们的真实生活其实没有那么“美”。摆拍是因为我们自认为比生活聪明,其实生活比我们的想象丰富多了,是那么美好,你只需要老老实实把它们拍下来就行了。当然,这里面有表现技巧,就是摄影语言的感染力,但这不等于又是摆又是放烟式的创作。
  
  现在什么样的相机都可以拍出好照片,不是非得弄个大单反。在获奖作品与个人作品之间,我更看中个人作品。
  
  孙振军:宋刚明教授集摄影、理论、器材、教育等多种优势于一身。你能否梳理或者解读一下摄影、摄影理论与摄影器材之间的关系?
  
  宋刚明:你的评价过誉了,有当面吹捧之嫌。其实干这么多,是因为我笨,我就是那个恨不得造个相机来拍照的人,所以我会发明U型影像传感器,现在有日本企业生产曲面传感器,别忘了这其实是中国人的发明。我去拍三门峡的穴住人,拍《黄河谣》,你们认为新鲜,是因为你们都去拍天鹅了。
  
  至于摄影与理论、器材的关系,没那么不得了,你可以绕开我的许多失败尝试,直接拍得比我好。我其实不太看中国那些所谓理论家的东西,我认为好的理论是将深奥的道理用浅白的话说出来,而不是把按快门这么简单的事写的谁都看不懂,我总觉得跟一个不会做木活的人学做木匠是件危险的事。因为我总是怀疑他们可能忽悠的不对,所以我坚持了自己的探索。我不仅仅质疑他们,也质疑自己,比如为什么布勒松是大师而不是我?我们俩总有一个错了,一想,只能是我错了,我花了十年时间来研究自己的错误。
  
  现在什么样的相机都可以拍出好照片,不是非得弄个大单反、大三元才能拍出好照片的。其实史上成为大师的,极少是用单反的,三年后将是无反的天下,再以后多数照片将是手机拍的。因为手机无时不在的特性,当影像品质突破瓶颈后,它就如我们身体的一部分成为最有效的观察工具。
  
  孙振军:你每天用多少时间读书?读什么书?哪些书对你影响大?
  
  宋刚明:这个真的没法统计,只要有时间,我就拿本书出来看。但是现在比较糟糕,被微信牵着走,但我正在慢慢克服它。我原来是个书呆子,小时候会借着灶膛的火看书,我妈啪的一筷子就抽过来了,没办法,我就跑到月亮底下去看书。我父亲说,以后你肯定是个瞎子,但是我的眼睛一直很好,现在只是有点老花而已。我读书很杂,诗、小说、散文、画论、书法、建筑、木工书、皮匠,炒菜的书,抓着什么都看。文革时看不到好书,我手抄过千家诗,回文诗,这些抄本还在。我摄影是个杂家,读书也是个杂家。
  
  我过去看过许多摄影技法的书,现在基本不看,只看大师画册。摄影理论方面的书我特崇拜台湾陈传新先生的论述,而外国人我欣赏本雅明和苏珊·桑塔格。他们对影像的认知,对我如你所说有“醍醐灌顶之感、茅塞顿开之悟”。
  
  孙振军:从1988年到现在,宋刚明教授获过很多奖,比如《秋瀑》、《采石场》、《晨曦》、《在路上》等。但艺术家是一个需要不断超越自我,或者说是需要不断否定自我的职业。如果这个观点你认同的话,那么你的获奖作品哪些现在还满意,哪些已经不再满意?
  
  宋刚明:我有个作品获过三等奖,名叫《戒毒女》,我对这幅作品相对满意,其他的都不满意,都是应景的。
  
  获奖作品是拍给评委看的,我猜想他们想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但现在我不太鼓励大家奔获奖去,我也不反对你们去获奖,因为你们不获奖,就不能像我一样可以“忽悠”人。
  
  原来我就看不起我的那些获奖作品,因为我喜欢的基本获不了奖。我把拍获奖作品与个人作品分开,我更看中个人作品。朋友们很惊讶我怎么会在外国得奖,因为我在这其中浸润太久,太知道评奖的游戏是怎么玩的,要得奖就得成为评委肚子里的蛔虫,这很费神,这里头有些把戏。
  
  我们现在是摄影器材大国,但不是摄影表达大国。摄影是一个修行的过程,只有不断求索,才能悟出一些东西.
  
  孙振军:我们中国已经成为摄影器材消费大国与摄影大国,可谓繁荣空前。但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你觉得这种繁荣背后隐藏着什么隐患?
  
  宋刚明:无论从那个角度说繁荣都是好的,起码比打麻将好。你们去拍鸟拍风景都好,我不认为风景作品是视觉垃圾。风景、天鹅是完成审美的,它不承载思想,在摄影的路上,完全可以按自己的兴趣来。只是,中国拍风景,拍鸟的队伍过于庞大,而忽略了人的拍摄。
  
  我们现在是摄影器材大国,但不是摄影表达大国。我们的表现真的很俗气,大家都在比谁的霞红,谁的云海高,谁的彩虹更壮观,最后逼得一些人往南极北极跑……为什么?因为风光摄影是靠机会垄断获得承认的,等你有一天真懂得摄影了,就会知道,拍这些真的没什么了不起,不过能跑路,有钱有闲而己。全世界的摄影都有初级阶段,都有风花雪月时期。刚开始总是徒有其表的东西容易被人接受,因为好懂。但这个时期很快会过去,中国也会走过它的初级阶段,不要等风向变了,你才发现几十年的功夫,你就拍了一些浅薄的东西。
  
  孙振军:宋老师的作品特别重视照片思想的隐喻性和画面的延伸性,但是作为普通摄影人,如何在照片中体现或者发现画面是否有思想的隐喻性和画面的延伸性?有什么诀窍吗?
  
  宋刚明:“诀窍”怎么能告诉你呢?若一句话能告诉你我早批发卖钱了。我认为摄影是一个修行的过程,只有不断的求索,才能悟出一些东西,至于能不能成功,就看各人的善缘了。我曾经对学得不好的学生很着急,总想每个学生都学好。有一天,一个学佛的学生说,佛渡有缘人,他与你无缘,为什么要渡他呢?我那一会儿突然开悟了,我常常在学生那儿学到些东西。如果有缘,也许有一天我在摄影上会渡到你。如果有一句话能把你们点醒,我会立马告诉你们。其实醒与不醒都是相对的。摄影如果过于直白就等于浅薄,《红楼梦》好是因为写的事回味无穷,有隐喻性。好的摄影作品也应该是这样的。
  
  孙振军:为了名与利,或者某种诱惑与需要,你是否造过假?如果造过假,你是愿意公开承认呢还是愿意默默忏悔?
  
  宋刚明:我也造过假。我过去拍的获奖作品,好多都是摆拍,应该理解为造假,因为那样才能得奖。我现在拍的像《黄河谣》,能得奖吗,有隐喻性的作品反不好,因为一下不易读懂,所以获奖作品都是比较保守直白的。我理解这个事,因为游戏规则如此,谁玩都如此,并不是中国独有,一些外国的沙龙作品,也是无病呻吟的容易获奖。你见过几个大师作品是获奖的?桑德、布勒松、弗兰克、寇德卡、薇薇安他们传世的作品,有几个是获奖的?我现在对严肃题材,决不摆拍。
  
  孙振军:你认为摄影界“骗子”多不多?我指的“骗子”,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骗钱骗色的骗子,而是用很隐秘、很高超的手段骗取成功、荣誉与尊重的骗子。请你讲一讲你所了解的“骗子”的几种惯用伎俩。
  
  宋刚明:说“骗子”我认为稍微有点过。骗子能成功的关键是你信,就是我们的鉴别力、鉴赏力要够,你不信,如何骗?我们现在得奖经常出现一些问题,一个人想得奖,通过不正当的手段获得奖励,是因为我们整个社会非常功利,我们只认可成功者。很多人发了财,我们不问他财从哪里来,笑贫不笑娼。如果我们整个社会不那么看重这个评奖,知道这个评奖就是一场游戏,没什么了不起,那么就没有那么多骗子了。这不见得是骗子的问题,而是我们自身有问题。首先评委就有问题,那些所谓获奖作品就是没做假,也不是什么多好的照片。麦克山下说:中国的摄影太假。未必是说你过度PS,而是指整个表现形式。那么俗气的东西,你为什么给奖,媒体还发表出来,理论家又吹得天花乱坠。中国的摄影现实就被弄成这样了。我其实也是其中一员。
  
  孙振军:假如,明天你永远、永远告别摄影,请你总结一下你的摄影人生最大的“得”和最大的“失”。
  
  宋刚明:最大的“得”就是丰富了我的人生。再者,我通过摄影认识了很多的人,过去我是一个内向的人,现在成了一个话唠,就是因为摄影。最大的“失”是什么呢?摄影是容易让人变得轻浮的事情。我曾经有过一二十年非常浮躁,我30岁就得了大奖,觉得自己了不起,非常浮躁。摄影和绘画是反的,摄影让人变得浮躁,因为摄影成功很快,一夜成名,容易忘乎所以。绘画、音乐、书法不可以,因为那得几十年的功夫。我认为如果我不做摄影,我会去做文学或绘画,也许会比现在做得更好。
( 编辑:贺亚宁 )